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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2、酒店(1 / 2)

作品:《穿成潘金莲怎么破

潘小园摇头笑笑。武松何曾这般沉不住气过,简直像是个去抢玩具的孩子。

不跟他计较,反倒觉得有趣。听他脚步声匆匆的走远了,夕阳迎在他面前,给那魁梧矫健的身躯镀了一层金边。衣带飘起来,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,天知道他要把她晾多久。

天色有些冷了,干脆开门,进他屋歇着,他可也没说不许。

家什摆设跟她搬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变化,只是床铺被褥用旧了些,让他叠得尽是褶子,显然早上睡懒觉来着。

潘小园跟贞姐同住了这么些时候,天天窗明几净,被子恨不得让小丫头整成豆腐块。这会子自然看不顺眼,不辞辛苦地给他稍微整整好,铺铺平。又看到两双鞋子颠倒摆着,手欠给他摆好了。

摆到一半,忽然意识到,这不是他媳妇该做的事嘛!

赌气停手,心里头纠结,满脑子就是方才想到的“打包送人”。

“家属区”里的那些婆娘媳妇,她可也见得多了,知道她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,每天不外乎厨房闺房两点一线,讨论的不外乎家务和孩子,再担心两句自家男人的安危。

见到她的时候呢,虽然表面上恭敬客气,可难免有些嘴碎的,背地里传到她耳中,说什么这小娘子自私得可以。能挣钱有什么用?山上这么多男人娶不上媳妇,她呢,非得掺和男人家事务,却忘了女人家嫁人生子的本分。

是不是喜欢一个男人,就一定得嫁他、伺候他,听他的话,给他生孩子?

是不是跟他拉拉小手,就一定得嫁他、伺候他,听他的话,给他生孩子?

是不是吻过男人的脸,就一定得嫁他、伺候他,听他的话,给他生孩子?

虽然知道武松未必如此不要脸,但如果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这么想,凭什么认定他一定是例外的那个?

她想不透,干脆不去想,又不知该怎么试探。简直想哭。

强迫自己放下这档子事,眼睛又看见那摆到一半的鞋子,还是弯腰给他理好了。她自欺欺人想着,这叫助人为乐,她乐意。

接着开门到隔壁,想看看自己住过的那间小隔间,怀旧一下。

隔壁却上锁了,推不开,左近也没见到钥匙。于是只好折回来,往武松床铺上面一倒,闭目养神。

闭眼的一刹那,发现墙边架子上摇摇欲坠地堆着几个酒碗,这里若是稍微来个地震,或是鲁智深突然来叫门,那碗马上就会掉下来,倒扣自己一脸。

只好爬起来,给那几个碗收整齐了。脚底下又是一绊,又瞧见他那藏财物的箱子,床底下露出一个小边儿,十分无辜地跟她的鞋尖来了个亲密接触。

她简直对这人的邋遢程度没脾气。忽然想,武松眼下积蓄多少了?还是不是跟以前那会子一样,一穷二白?

多半是。他的钱都让她忽悠走,买债券去了。刚拿到手的、金光闪闪的“外快”,还没在手心里焐热,也满不在乎地丢给她“托管”了。

她思考了一秒钟,最后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隐私,那点好奇心压下去。脚底下再一使劲,打算把那箱子彻底给踢回床底下去。

谁知箱子盖是虚掩着的。这一踢,盖子踢掉了,一箱子杂碎全都见了光。

潘小园叹口气。这可不是她故意偷窥的。只好蹲下去,吭哧吭哧把那盖子拽回来,往箱子里偷偷一瞄,眼睛直了。

箱子里胡乱堆着几贯钱,不奇怪;几柄形状各异的刀,是他收集的,正常;两张印刷精美的小额债券,她一眼就认出来了;还有莫名其妙的两套月白色丝质大袍,文绉绉亮闪闪,每一缕丝线上似乎都附带着震古烁今的吟哦咏叹,仿佛穿上就能变成半个李白——大约不知道是谁送的,抑或是哪里的战利品,他自己狠不下心去穿,又舍不得扔,更想不到去送礼巴结人,只好放在箱子里发霉。

最后,目光突然定在角落里那一抹突兀的明亮上。卷起来的一团绸缎,被灰扑扑的麻布和绳子卷了好几层,边缘有些磨损,依稀露出原本的颜色。海棠红,没眼看。

简直是比武松还亲切的老朋友,这她要再不认得,白从楼梯上跌下来了。

潘小园整个人魔怔了好一阵子,忽然有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。

东西自然是当年武大“犯罪”之后,被抄没到官府的。其实当时整个家里已经被祸害得家徒四壁,只有这匹缎子,放在她那嫁妆箱子里的,还坚守阵地,没被卖掉。而后武大“犯罪”抄家,自然而然的,缎子也进了阳谷县官库,想必是还没来得及拍卖。也难怪,这种颜色和花纹,除了武松,要想找第二个买主,也不太容易。

而就在不久前,武松带人把阳谷县官库搬了个干净,见到这匹缎,想必是觉得眼熟,这就截留下来了。

然而他显然没有废物利用的意思,也没跟潘小园透露半点口风。就这么让它灰扑扑的在箱子角落里生根,大约没想出个合适的处理方式。

一个单身大男人的房间里藏了匹女人用的花绸缎,还是他亲手买的。要说他没一点心思,似乎确实有点自欺欺人。

潘小园忽然脸红耳热起来。阳谷县,似乎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。她自己平日总是不太愿意去想。和如今的生活比起来,那时候的自己,就像是戴着镣铐讨饭吃。

但这些记忆并非轻易能抹掉的。尤其是跟武松有关的。譬如自己刚发现这匹缎子的那一刻。

现在想来,过去的武松对过去的金莲,似乎并没有如自己刚“附体”那会子的厌恶和提防。多半,是对自家亲嫂子的好感和敬意。这匹缎子,算是……“孝敬”她?

虽然颜色花式不太符合大部分女人的品味,但考虑到武松自己也喜欢张扬鲜艳的衣裳,推己及人,倒不能说他是故意的。

但这缎子显然引起了金莲的误解,也为后来两人关系急转直下埋下了隐患。

时隔这么久,武松再看到这“罪魁祸首”,不知会不会想上哪怕一刹那,当初若是他没把这东西送出手,很多事,都不会成为今日的样子。

也许,这也正是他舍不得将这缎子扔掉的原因?

莫名其妙的又有些心疼。要他重新接纳那个被他怀疑蔑视的女人,他心里,怕是也过了不少坎吧?

潘小园不知出神多久,听得院门口忽然有动静。

她赶紧站起来,箱子盖盖好,踢进床底下,若无其事地迎出去,正看见武松推开门。

她觉得自己脸上一定红一阵白一阵,手上莫名其妙有些抖,欲盖弥彰地说:“这么快就回来啦。”

真奇怪,做贼心虚的怎么成她了?

她觉得武松可能瞧出什么端倪,火眼金睛,看出她乱翻他东西了。可他也没理会,见了她,微微一笑,答道:“我说了用不着等太久。”

她讪讪一笑,心里面九曲十八弯,忽然漫不经心问一句:“那个,二哥,我突然想起来,我那里做着几件冬衣,只还缺些艳色的料子点缀。寨子里裁缝铺都做的是男人衣服,一时找不到艳色布匹,你这里要是凑巧有的话……”

武松一愣,十分自然地笑道:“既然裁缝铺里都没有,我这里怎么会有。你去问问相熟的姑娘媳妇,找她们借一下不就成了?”

潘小园“哦”了一声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试探这么一句。他要么是伪装大师,要么是健忘专家,压根把那缎子的事抛在脑后了——多半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它扔了。

仿佛被落叶拂了脸,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痒痒的失落。

这才想起来问:“所以,方才去做什么了?要跟我说什么事,八字有一撇了没?”

武松朝她招手:“出来说。”

沿着一排耳房后面的小路,慢慢朝二关行过去。路边一片枯枝败叶,踩上去沙沙沙的响,奏出愉快的前奏。

潘小园惦记着方才那些幼稚的想法,自觉跟他离远了些,不跟他肩并肩了。

武松没注意,也不多废话:“白天大家议事,都觉得大名府这一战下来,朝廷肯定要对梁山有动作,咱们得知己知彼,做好准备。因此打算派人上东京,探探风向。”

潘小园“嗯”了一声。应该的。可这似乎还没到宋江进京泡师师的剧情吧?

“第二,史文恭的威胁固然要紧,可他对你透露的那点东西……”看了看她神色,补充道:“不管他藏了多少私货,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。曾头市要打,咱们自己这边,也要主动将这事查明白了。”

梁山眼下是当之无愧的北方江湖带头老大。史文恭要游说他的“天下大乱”,梁山自然也是首选。而现在,卷入风暴中心的梁山,若是就此装聋作哑,那也太说不过去,连街上卖艺的三脚猫都会摇摇头,评价一个字“怂”。

武松接着道:“所以,我不日便要动身去东京,争取接上周老先生这条线。”

潘小园“嗯”第二声,突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。

武松问:“怎么了?”

她赶紧摇头。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,难不成上东京泡师师的,换他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