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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7、燕云(1 / 2)

作品:《穿成潘金莲怎么破

黄沙漫天,北风卷地,鸟静山寂,夜长风淅。

在大宋新置的燕山府辖区,幽州城脚下,天气正值阴云惨淡。

残垣断壁的城门两侧,蓬草在风中毫无秩序地飘扬。其中闷生着几簇篝火,给灰蒙蒙的天地增加了些微的亮光。

南面是河水萦带,北方是群山纠纷。影影绰绰的北方长城,如同巨龙盘踞沿着山脊。

沿着长城极目远望,那连绵的枯山背后,是曾经分割胡汉的居庸关。那关上曾经雄兵百列,金甲耀日,兵戈如云;然而此刻,也不过是横七竖八的一地尸首狼藉。怒喝震天的战士们,最后的尊严,被野狗蝼蚁慢慢的啃噬殆尽。

岳飞登上草垛瞭望。一张温润亲和的少年人脸庞上,已被风沙和黄土打磨出皴理。双手也冻得发红。他从京畿路开拔之前,本来用零花钱买了小小暖手炉的,几天前被那个郭长官要走了。好在眼下已经入春,不似严冬那般难熬。

再看一眼地平线上的长城,眼中凝着忧思。

以他那为数不多的军事实战经验也能看出来,幽州虽然归了大宋,但临近的营州、平州等重要军镇,以及长城上的居庸、松亭、榆关等要塞,却还在金国女真人的控制之下,那幽州根本就等于毫无屏障,四面临敌,随时都可能被人收割。

“联金灭辽”的战略,眼下似乎圆满完成了——虽然宋军根本没打过几场像样的仗。童贯盼着辽国内忧外患之下,“王师”一到,辽人望风而降。只可惜契丹人也不是伸脖子等死的孬种。奄奄一息的哀兵阵里,陡然杀出一个能征善战的耶律大石,站出一个主军国事的萧太后,宋军立刻就抵挡不住,只得罢兵谈判。

辽朝使臣一改此前高高在上的架势,奉上泣血国书,苦苦相告:“辽宋两国,和好百年,盟约誓书,字字俱在,你能欺国,不能欺天!”

尽管大宋年年岁币,仰人鼻息,已逾百年,但毕竟背叛澶渊之盟在先,道德上说不太过去。

随着与金国接触增多,宋人之中的不满也随之增长。女真人盛行奴隶制,俘虏的人口剃头刺字,十个人换一匹马。听闻辽国被掠之处,更是“杀人如割麻,臭闻数百里,井里萧然,无复烟爨”——跟他们做睦邻,做盟友?

此时罢兵,将“岁币”免了,宋辽双方复为友邻,一同制约那个迅速膨胀的野蛮政权,似乎是个能让人接受的结果。

但好大喜功的徽宗君臣,见辽人突然开始低声下气,立刻忘了自己的斤两,趾高气扬驳回了辽人的请求。

他们要的更多。自从本朝开国以来就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马上就要回到自己手里。痛打落水狗,总比合纵连横、相互制约的狗屁战略痛快得多!

你们当年怎样欺侮我们,我们便要加倍欺侮回来!哪怕授人把柄,哪怕借刀杀人!

当然是空有一腔热血。凭借宋军实力,是拿不下燕云十六州的。于是再次求助金国,提议用钱来换。金国方面当然顺水推舟,收了巨额钱财的同时,不忘将城中的财富、人口劫掠一空,留给宋朝一连串残破的空城。

你们不是要土地吗?拿去吧。

于是故土归还,宿敌身死国灭,朝堂上下举国欢庆。

童贯上表请功,立刻封王。徽宗赵佶觉得皇帝也挺好当的。自己不是马上就要成为青史留名的中兴名帝了吗?

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师师。却得到回报:李姑娘身染疾病,恕不能接驾侍奉。

有点扫兴。但人世间本没有十全十美,赵佶也豁达看得开。叫人送上些其他的良姬美妾,同样能给他解闷。

汴京城里大吹大擂,文恬武嬉;边关幽州却仍然阴云密布。来往的百姓商贾间流传着越来越逼真的谣言,说金灭辽之后胃口不减,后悔以幽蓟赠宋,兴许马上就要打回来了!

对于这些谣言,知燕京的长官一直是嗤之以鼻。岳飞挺不喜欢这个叫郭药师的家伙。本来是辽国军官,手底下带着一伙凶神恶煞的“常胜军”,全是彪悍的辽东壮士,被辽国狼主寄予厚望,期待他能帮自己起死回生;谁知他一见势头不对,马上投降大宋,立刻被依仗重用,又是封赏又是赠钱,让他在此把守国门,至今已有数月。

岳飞觉得此人不可信。能干脆利落地背叛旧主,如何能信他对新主就此忠心耿耿?他的亲近部下仍然是左衽胡服,盛气凌人颐指气使,颇有前朝安禄山之风。

郭药师自恃徽宗恩宠有加,随心所欲,坐稳了知府位子,头一件事,便是派手下去宋境内各州经商赚钱。

岳飞接到指令都傻了:他的小队被派去——走镖运货?

岳飞恭恭敬敬地提建议,不如加强幽州防御,派人修一修城垣壕沟什么的?

郭药师顶看不上这个年轻的小队长。给他做出批复:你不是想修壕沟吗?要民工没有,想去就自己去吧。

于是岳飞只好带着手下,化身民工,每天早出晚归的修战壕,收获了不少白眼和嘲笑。

这日清晨,刚刚又开始开工。挥汗如雨的间隙,起身擦一把脸,揉揉眼中灰土,无意间往北方一看,眼一花。

几百骑骏马踏沙扬尘,从长城脚下飞驰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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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颜宗翰的战书干脆利落,没一句废话:老子就是来打你们的,要么站着死,要么跪着降!

整个燕山府乱成一团。哭爹喊娘的,细软逃走的,不知所措的,还有趁机打砸抢掠的。好在这里饱受战乱之苦,本来也没什么百姓在此安居乐业。只有数万驻扎的守兵,本来以为战事已了,打算闲着休养一阵子,然后便回老家种地生孩子。谁知天意不饶人,谣言成真了!

在幽州北郊打了两场败仗,郭药师不负众望地怂了,召集幕僚,慌慌张张地提议:

“金国势大,若是真的与之为敌,咱们、咱们都不是对手……”

也有以岳飞为首的几名宋将,竭力反对弃城逃走。将大宋国门拱手相让,岂不是让对方长驱直入的节奏!

郭药师冷然说道:“你们要战便战!我的三十万精锐常胜军,不是给你们宋朝当炮灰使的!”

接着转头,余光瞥见那个沉稳和蔼的宋朝小将,心里说不出的厌恶。听说就是他,截获了宋金之间往来的探子,提前预警了金国的入侵?果然是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!

“你要战,我也不拦着!给你两千军马断后,掩护主力转移,不得有违!”

岳飞:“……”

无可争辩,咬牙接受了摊派。带着那两千军马,守在那个修到一半的战壕之后。

仓皇间不忘做最后的修缮准备。疏散城中仅剩的千余百姓,能逃到乡下的逃到乡下,不能走的藏好家财物品,能干活的青壮年则一纸命令征召入伍,不容推脱。守把各门,深栽鹿角,仅有的几十架踏`弩硬弓通通列于城上,所剩无几的擂木炮石也摆在跟前。发动所有剩余的劳力,窝铺内熔煎金汁,女墙边堆垛灰瓶,一夜之间,残破的幽州城竟似换了个模样。

第二天清晨,曙光被凝重的乌云遮蔽了大半。地平线上迎面而来的,是士气高涨、身经百战的大金东路军,马踏尘埃遮天蔽日,放眼望去,似有五六万人之多。

岳飞身后的两千兵马分散在城防各处。其实数量早就远远不足两千。已连夜派出几路小队分头突围,向邻近的中山府、真定府、信德府求援。剩下的也都是抱了必死之心,只求将城破的时刻能拖延多久,就拖延多久,只盼朝廷能尽快收到消息,迅速动作,王师到来,再行保家卫国。

金兵机动作战,本来绕过了许多州府。但幽州城战略意义重大,必须吃下去。

却也未必需要动武。沿途经过的地方,上至城池,下至村庄,哪里不是望风而降?

来劝降的金兵前哨,踌躇满志进来,却被岳飞冷着脸请了出去。

“我城里的十万大军可都不是吃素的!你们要攻城就请便!但也要掂量掂量,你们会有多少伤亡!”

金兵使者嗤笑。一个小小敢死队长,能使唤十万大军?不是听说那个郭药师带着他的“常胜军”,早就仓皇出逃了么?

然而看城里炊烟袅袅的架势,似乎确实藏着不少人。

但也听说汉人狡猾,多设旌旗,倍增火灶,虚张声势的伎俩层出不穷,这小子难保不是在玩空城计。

也不敢妄下结论。不置可否地笑一笑。用生硬的汉语说:“我们女真人,一个打你们十个!就算你有二十万,也统统都是死!拖延时间也没用!你们的宋朝主力,没时间来!救不得!”

岳飞微笑:“至少我知道,总会有人给我报仇的。”

再不说话。几十张弓对准那个剃头辫发的脑袋。金使无奈,拨马回军,扬长而去。

岳飞回到城垛高处,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,颤抖着做个手势。

“各就各位,按计划准备迎敌。”

但见身边的大小兄弟,一个个脸色比自己还白。岳飞心中苦笑。头一次独立指挥军队,就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,到时与恩师地下相见,恐怕也要被叱骂没用了吧。

强行镇定微笑,对身边人说:“就算他们有六万,一个打三十个,也未必不可能。当年出河店战役,阿骨打率四千人破了契丹十万,你们知不知?他们能做到,咱们如何做不到!”

周围宋兵齐声大喝:“能做到!”

但士气是一回事,现实是另一回事。也知道女真人是吃肉喝血的身子,兜鍪重甲如同铁人,汉人如何能与之相比?

岳飞见还有人面露犹疑之色,又笑道:“何况咱们有城墙和壕沟,天时地利,未必便输!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信,我有个……有个师兄,他一个人,可以发落五六十个彪形大汉,自己毫发无伤。你们不信?等挺过今日,我把他找来,给你们认识认识……”

闲话间,哀愁之气渐渐消失,取代的是一股生机勃勃的悲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