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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3 章 谢修娘(2 / 2)

作品:《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

不行!绝对不行!

张芊夫君在县里分管传驿、县防等,我若是落入他手中,不过十日,长安就会得到我的消息,到时候……

光是想想,我就恐惧得都颤抖了起来。

宋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对张芊道:“你意下如何?”

张芊终于冷静了些许,看了我一眼。

短暂的惊诧后,她又变回了那个会权衡利弊,出手利落的精明女人了。

接触到我祈求的目光,她硬着心肠,扭过了头去,对宋老太太行了一礼:“请老太太放心,侄孙女必会好生照顾贵妃娘娘。”

“如此甚好。”宋老太太颔首。

这就是大族的行事风格,一个稳字为先,我不愿体面,她就要帮我体面。

*

我被裹得密不透风,如一个烫手山芋,被宋老太太三两下踢给了张芊。

张芊当机立断地接下了。

“……你为什么偏偏跑来洺州呢?”

这时在前往她家宅子的路上,张芊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。

我的眼神空洞得像是死了一样。

“算了,你不用告诉我。”把我抬入了一间空屋,她坐在我床头,没头没脑道:“我也不算对不起你,是皇帝想要找你,你躲得过初一,也躲不过十五,落在我夫君手里,起码没有便宜外人。”

说完了后,大约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混账,沉默了一瞬,叹了口气:“我早觉得奇怪,你虽然自称伺候过皇后的丫鬟,可看这做派和气度,哪有些丫鬟模样?我只道是长安人天生的贵气,没想到你还真的来头不小。”

“你来了我这里,就别想着寻死了,我可不是谢修娘那蠢货,不会给你这机会。”张芊道:“为什么要寻死觅活的呢?你好歹是贵妃,皇帝花了那么大力气寻你,心里是有你的,回头把错一认,拿小意一哄,照样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……”

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嗡嗡地响在我耳边,我茫然地听着,心里如同一片焦土,没有思考的能力,只余无边无际的绝望。

为什么?我也想知道为什么。

我付出那么多代价,九死一生地从山里走出来,一路躲过了多少追查才到洺州,定居之后,也是无比小心谨慎,怎么偏偏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呢?

一个人要怎样做,才能逃过上天安排的厄运?

我的父兄坦然地接受了死亡,或许对身在绝境的人来说,这是最体面的归宿,可我连杀掉自己的机会都没有。

我试过绝食,没有用,张芊一点也不怕得罪我,撬开我牙关,硬是给我灌下了汤水,她打心底觉得这是在为我好,因为她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女人放着贵妃不当,跑来这穷乡僻壤教她弟弟画画儿。

“你们贵人,当真难懂得很,”

她替我换上了她最好的一件衣裳,感慨道:“不过你很快就能回去了,我夫君派了最快的大宛马去长安传信,算算日子,应该已经将消息送入长安了。”

也就是说,就在此刻,李斯焱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了。

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。

他要来抓我回去了。

或许这次他不会那么仁慈,仅仅是关着我而已,我骗了他,他耗费了那么多代价来找我,一朝如愿,怎么会善罢甘休?

我想不出来他会对我做些什么,李斯焱说过,他最擅长折磨人,亲手逼疯了无数与他作对的旧臣,我怕极了,怕到都不敢去细想的地步。

他是疯子,行为完全无法被预料的疯子。

*

张芊走时,特地带走了房中一切锋锐的物品,还往墙上铺了厚厚的锦被,捕捉到我怨憎的眼神,她讪讪道:“贵妃娘娘得陛下爱重,万万不能伤了自个儿。”

她没讲出来的下半句是:即使要伤自己,也别在她的地界上伤。

咔嚓,门锁轻轻一响,她沉稳离去。

我挣扎着爬起来,只觉头晕目眩,是张芊怕我折腾,给我灌了神志昏沉的汤药,这汤药效果霸道,话本里描述的十香软筋散也不过如此了。

手还没摸到窗子,便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。

我靠着墙根喘气,勉强睁着眼,看着外头的夕阳渐渐落山,在窗纸上映出血一样的红色。

离李斯焱到达洺州又近了一天。

他此刻一定又惊又怒吧,我缓缓闭上眼,回想起了他生气时的模样。

他还能对我发怒,就算是好事,最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,好像在看一只将死的猎物一样。

不行!

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,居然摇摇晃晃站起了身,步履蹒跚地走向了小屋唯一的门。

我用尽全力抓起灯架子,准备把这该死的破门砸开。

可我未料到的是,我还没有发力,门居然从外头自己打开了。

从那道打开的缝隙中,我看见了外头的情形。

三更的天,月光清冷,风号如哭,目光所及之处,几个守卫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,边上滚落着几只酒瓶。

一个人影费力地拖动他们的身体,似是想码齐他们。

“张郎君,别管他们了,还是救我们娘子要紧!”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焦急地响起。

“稍等,稍等,就快好了。”那人满头大汗。

我缓缓放开了灯架子,一股狂喜的泪冲上了眼眶。

是小枝和张至。

终于有人来救我了。

*

张至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搞清状况。

他去洛阳考试归来,方一下马车,姐姐就急急告诉他,他的师傅王芽玉并非皇后身边的婢女,其真实身份乃是皇帝走失的贵妃,不日就将返回长安。

贵……贵妃?那个画像被贴得铺天盖地的贵妃?

张至当场就傻了。

“会不会是弄错了?”

他话音未落,姐姐就气急败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:“你别说了,绝对错不了,我警告你,这滩水千万淌不得,给我老老实实回洺州去,这儿没你的事!”

不独是张至,探微和恺之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惊吓,尤其是恺之,乍一听闻我的身份,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不住喃喃道:“王娘子是贵妃娘娘?我的天……怎么可能?”

张至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,在他的概念里,师傅就是师傅,没有旁的身份,如果有了,那一定是哪里弄错了。

其实这不怪他,实在是我的形象和传统的嫔妃相去甚远,我不说,谁能想得到一个爱画春图,穷得连房都租不起的女人是国朝最得宠的贵妃呢?

下午时分,张至梦游一般地出了府,恰好在门前撞到一个丫鬟,那丫鬟正是小枝。

小枝是第一个发现我失踪的人。

我两夜未归,她万分忐忑,先是去了张芊府上探问,张芊搪塞她说我要住在府上几日,小枝不信,又去报了官,张芊见她执拗,怕她捅出篓子来,只得以实相告,还暗里警告她不许声张。

不许声张?小枝才不信这个邪。

她被卖掉的前一年,几乎日日过着遭人软禁的日子,好不容易逃出生天,生怕我也落入同样的境地,端得是心急如焚,正在外面想着办法的时候,猛地看见了张至。

“我说服了张郎君。”小枝利落地把我抱起来,放到张至的后背上:“我说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,若眼睁睁看着恩师身陷囹圄而不搭救,便不可自谓君子。”

张至深以为然地点头。

我被我的乖徒背在背上,虽然十分感动,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:张芊也是倒霉,机关算尽,没想到还是败在了坑姐姐的猪弟弟手里……

“不对啊?那你怎么处理这些侍卫的呢?”我问道。

小枝边拿石头垫在土墙下,边回答道:“是我,我偷偷往酒里加了些料,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醒。”

“小枝真厉害!”

我感动得眼泪汪汪,我遇男人的运气奇烂,遇到的丫鬟小厮却都又聪明又能干,可见老天是公平的,给你关上一扇门,就一定会另开几扇窗。

亏我当时还嫌弃她寡言,如今才知道,买小枝花的三两银子,绝对是我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一笔钱啊!

*

张至和小枝趁着夜色,把我送上一架小驴车,紧锣密鼓赶向了南方。

“往南方走有个渡口,每日清晨发船,张娘子怕走漏风声,招来不轨之人,所以未曾将你的下落透露出去。”小枝稳稳地扶着车壁:“我们上了船,再接着往南边走,到时候再寻地方住下。”

我嗯了一声,看了眼张至的背影,犹豫道:“你姐姐那儿……她会不会受到责罚?”

张至挠挠头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但她一贯聪明,总能找到法子应对的。”

幸好张芊没听到,要不然还不气背过去。

我沉默下来。

确如张至所言,张芊想要应付过去,并不艰难。

诚然,没看住我是大罪过,可李斯焱正在气头上,不会有心情去寻她一个无名小卒的晦气,她如果够聪明,把黑锅往什么山匪马贼身上一推了事,说不定连罚都不用领。

我教张至:“回去之后先跟你姐认错,然后你让她告诉皇帝,是一伙黑衣带甲的人劫走了我,看起来行伍出身,衣背上绣着字……如此,皇帝就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。”

张至好心救我,我可不能连累他。

张至颔首:“好,我便这么与阿姐说。”

他望向前方:“快到渡口了,我不能再护送你们向前了,师傅,你中了什么药?现在可能行走?”

小枝道:“是大夫麻醉病人用的麻药,不伤身子,只需缓缓就好了。”

张芊怕把我药死,没下重剂量,小枝喂我灌下了两口解酒药,我的四肢便渐渐有了力气。

我对张至道:“行走无碍,只恐夜长梦多,须快些上船。”

他把车停在不远的街上,顶着熹微的晨光,小枝扶着我,一步一步向古渡走去。

燕赵之地景色苍凉,所见处山奔海立,只有这样的土地,才会有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佳句,我回望张至,他对我腼腆地笑了下,做了个深深的揖。

所有人都把我当不懂事的贵妃,只有他和小枝还把我当成一个有喜怒爱憎的普通人。

他们救我,冒了何其大的风险,我却无以为报,只知不能让他们的好意付之东流。

我忍住泪意,抓紧了小枝的手。

“我们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