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7章 你有儿子吗?(2 / 2)

作品:《人在死牢马甲成圣

酒壶与酒囊在半空中交错,二人同时接下。

郑浩然虎口微微发麻,缓了片刻,张嘴咬碎瓶口,将温酒一饮而尽。

狼王接下酒囊,看似一动不动。可他低头,发现自己接下酒囊时,那力道竟将他推离了半寸,靴子下压出了两道深深的坑。

郑浩然洒然长笑:“好酒!可惜是蛮子的酒!”

咕咚咕咚——

狼王仰头,将酒囊中的两斤烈酒一饮而尽。

“嗝!冷的酒,终不如热的好!”

狼王将酒囊丢回给郑浩然。

郑浩然接过,低头看着一旁被他摔碎的酒壶,眼角一抽。

狼王起身,将拳头压在胸前,然后示意:“请!”

“好!”

郑浩然言简意赅,大刀阔斧地坐在狼王对面。

火盆中,暖酒用的雪水咕噜噜地沸腾起来,冰天雪地中,热气缭绕。

二人明明是敌对的两军之将,如今却在这鏖战了半月的峡谷中,卸下甲胄,对饮一壶,仿佛多年的老友般坐在了面对面,这若传出去,定能惊掉无数人的下巴。

二人沉默一会。

狼王问:“我们的荒原,郑将军觉得如何?”

郑浩然想了想,如实回答:“冷,干,穷,贫瘠。鸟不拉屎,鸡不生蛋,破地方。”

“哈哈哈!”狼王闻言,没有恼怒,反倒放声大笑:“破地方!破地方!破地方!好一个破地方!”

“可……”

狼王笑声戛然而止:“我们,在这里住了一辈子。”

郑浩然点点头,神情平静:“我知道,那又如何?”

滋滋滋——

火盆上的铁锅,里面快烧干了,滚水在里面烤着铁锅,发出滋滋滋刺耳的声音。

狼王的声音无喜无悲,抬头看着天空。

从他的视角,峡谷如一条线,月亮恰好挂在“一线天”的中央。

“小时候,达莫……也就是你们大乾中‘爹’的意思。”狼王生怕郑浩然听不懂,主动解释:“达莫总跟我们说……”

“我们?”

郑浩然眉头一皱。

“从前,在我们氏族中出生的孩子,都会被统一放在‘达莫’的房子里,喂同样的奶水,裹同样的毛皮,睡一样的干草。”

“氏族中,只有‘狼王’,有资格拥有自己的‘狼子’、‘狼女’,其他孩子,都是‘群狼’。”

“我们会给予所有‘小狼’同等的食物与温暖,最后能成功活下来的‘小狼’,才有资格成为‘狼群’的一员。”

郑浩然闻言,恍然,摊摊手,礼貌地示意您继续。

“我活下来了,长大了。”

“达莫总告诉我们,在牙拉索山的另一面,有一块肥沃且辽阔的土地。”

“那里全是‘羊’,肥肥白白的羊。他们的皮肤很白,他们喝的水是甜的,他们睡觉的床是软的,他们吃的肉是香的,他们的土地是绿的。”

“那片大地,长着我们渴望的绿树,绿树间有清水流淌,清水喝起来像蜜一样甜。”

“达莫还说,牙拉索山的另一边,羊群穿的衣服是不臭的,他们生下的孩子都是自己的,他们的孩子是有人疼的,他们的人死了是有人哭的。”

“达莫告诉我们,牙拉索山的另一边,羊群很弱,却占据着我们没有的东西。”

“达莫告诉我们,等我们长大了,总有一天,山那边的羊,他们的土地,他们的树,他们的水,他们的床,他们的肉,都能变成我们的。”

狼王如梦呓般说着,最后抬起头:“郑,浩,然。”

他一字一句地念着郑浩然的名字,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印在心底:“你是我见过,最强壮的羊。”

“羊?”郑浩然撇撇嘴:“说不定是猛虎呢?再说,我在我们那边,算不上什么,天地辽阔,奇人无数,我们何等地渺茫,你见得太少了。你觉得我是‘最强壮’的,说明你们根本没真正跨出过这座山,你们的人即便踩过来了,心还窝在山的另一边。”狼王的话并没有让郑浩然觉得生气,事实上他“识人”全凭拳头,对方无论说什么,郑浩然宁可相信拳头上传递的“情感”。

郑浩然咂咂嘴:“别的不说,你送来的狼肉真的香。”

狼王闻言一愣,随后竟朝郑浩然伸出手:“郑浩然,过来吧!那边,不适合你!”

郑浩然闻言,脸色也是一愣,随后有几分哭笑不得:“你这是,要让我叛国?”

“羊群那边,有人要让你……死。”

狼王语出惊人。

郑浩然脸色一变,顿时默然。

狼王神情多了几分激动,他挥手指向身后:“我的五万兵力,举国之力,已经集结在峡谷之后!他们是真正的狼群!渴望山那一边的狼群!我们将踏平你们,跨越牙拉索山,到达山的另一边!”

“郑浩然,你难道看不出来,羊群里出现了‘黑羊’,有人看出了这件事,却没有告诉你!”

“我知道,大乾中,有一句话,叫做‘功高震主’,既然那边容不下你,你为什么不来我这边?你不是羊,你也不适合当羊,你若过来,你甚至可以当狼王!我们狼群,只服从强者。”

郑浩然沉默了一会。

他拍拍屁股站起身,拍着异人印记,拍去屁股上的积雪。

郑浩然朝狼王举起拳头。

狼王不解,但郑浩然的拳头似乎带着某种魔力,他盯着那颗拳头,不知怎的就伸出拳头碰上去了。

“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。”

郑浩然回到马背上,俯身看着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狼王。

砰!

忽然,干烧了好一会的铁锅,终于不耐高温,应声炸裂。

裂开的铁片四射,扑哧!扑哧!扑哧!

有几枚滚烫发红的铁片浅浅地插进了狼王的胸口,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半点疼痛,目光直直地看着郑浩然,皱眉不解:“为什么?为什么?你这样的人,为何会甘心服从一位年老的羊?他就是一个废物,他没有任何本事,你不应听他的话。”

狼王口中所说的“年老的羊”,应该说的是魏阳尊。

“你这就错了。”郑浩然摇头:“我郑浩然一生行事,问心无愧,只求无愧于心!我从不干愧对良心之事!”郑浩然指向身后,大笑道:“你们的达莫骗了你们,我们的水不是甜的,我们的百姓也不全是开心幸福的,人有喜怒哀乐,有悲欢离合!这才是人!无论是你们,还是我们,都一样!山的那边,和你们那边,说到底没有什么不同,不过是在不同的地方,用不同的方式,活着的一群人罢了!”

“不同的是,”郑浩然声音忽然硬起,像一把刀般,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:“山的那边,是你的土地,山的那边,是我们的河山!我只是努力地守住本该属于我们的河山,仅此而已!”

架!

郑浩然一抖缰绳,转身离去。

走出几步,郑浩然一踩马镫,停下脚步,回头问了一句:

“对了,你有儿子么?”

狼王茫然,缓缓摇头。

“所以你不懂,”郑浩然哈哈一笑:“我儿子告诉我了,他以后将活得很好,虽然有点苦,但最终还是很好,他很争气。”

“咱当爹的,不就为了让儿子活得好一些么?”

“守住这里,就是守住了他。”

“他是这么告诉我的。”

郑浩然挥挥手,身影消失在峡谷中。

月下山间。

一丝鱼肚白亮起。

天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