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菡站在人群的最前方,小小和了了被她一左一右牵着。她跟祁杉对视了一眼,“跟我来。”转身向着院门走去。

祁杉立刻紧跟在她身后,脚步有点虚浮。随后的就是院子里手执烛台的人,白色的蜡烛被点燃,这些人排成两列,跟随在祁杉身后。

祁杉跟着钟菡出了祁家大门,一路上,看见了更多的人。他们站在祁杉所经之处的路两边,手执烛台,姿态虔诚。穿过重重街巷,终于到了南塘。此时南塘的回廊上摆满了蜡烛,整个南塘都被覆盖了一层淡橘色的光,满塘的莲花开在光与黑夜的交界处,红得热烈。

钟菡没有停顿,牵着两个孩子走上回廊,祁杉紧随其后。与此同时,一路跟来的,与早已在等候的人们汇合,又分为四路,分别从四道回廊走向湖心亭。人群最终呈十字在湖心亭交叉。

钟菡最终把祁杉带到了湖心亭上,她将一把匕首交到祁杉手里,说:“去吧。”

祁杉记得,湖心亭朝西的一面有石阶。他一步步迈下去,走到数级石阶的最底部,站到那块厚重的青石板上,再向下,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。一脚踏上青石板,祁杉不光心跳得厉害,浑身都开始止不住地抖。

他拔出匕首,手抖得差点拿不动刀。

周围人群里传出吟诵之声,声音渐渐变大,回荡在整个南塘上空。

祁杉听着他们的吟诵,心里神奇地平静了些,他一点都没手下留情,用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,用力地扎了进去,就如同青玉曾经为他做过的一样。

匕首拔出后,鲜血涌出,顺着胸腹流下,蔓延全身,最后融入了脚下的湖水里。不过片刻,祁杉面前的一片湖水就被染成了血红色,血水中挺立的莲花也开得愈发热闹。

没过多久,祁杉的眼前开始发昏,他感受不到痛感,怕血流得不够,甚至还想再补第二刀。一根莲花花茎缠住了他的手,钟菡说:“快别扎了,够用了。”

血流得快,祁杉眼前越来越黑,昏暗的视野里,他努力地盯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小片水面。过了片刻,忽然笑了。

一片血水中,一只手缓缓破出水面,伸向祁杉的腿。那只手上没有一丝血肉,只是森森白骨,沾染着祁杉的血与湖水。

原本该让祁杉害怕的场景,此时看了,他却笑得很开心,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。

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。祁杉低下头,眼神温柔地看着另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从水中探出来,抓住他的另一条腿。

两只白骨的手紧紧抓着祁杉。白骨上的血水渐渐消失,仿佛被吸收了进去,随后森白的骨头上奇迹一般地生出血肉,一层又一层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。先是经络、血管,再是肌肉,最后,象牙一样白的皮肤长出来,覆盖在了之前的血肉上。

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男人的手。骨节分明,手指瘦长。祁杉弯腰,握住了那双手。

双手之后,白骨的臂膀和头接连露出水面,像之前的那双手一样,浸过血水的白骨一点点生长出新的皮肉,勉强成为了一个人的模样。

祁杉静静地等着他,大概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,那个离开了他很久的家伙终于完全爬出了水面,衣衫褴褛地站在他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