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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(1 / 2)

作品:《尚公主

言尚和蒙在石对峙,但因为身份的缘故,蒙在石才是占上风的那个。

蒙在石戏谑的眼神盯着言尚,完全是逼迫言尚辞官。

蒙在石知道言尚是言石生后,就不可能放过言尚。而他要动一个朝廷命官,几乎不可能。他只有逼言尚辞官,当言尚成为了白身,他才能杀人而不用担责。

想来言尚既然是言石生,那他也不会猜不出蒙在石的想法。

如今就是选择罢了。

蒙在石让他放弃当官,放弃暮晚摇,投桃报李,蒙在石也放弃暮晚摇。蒙在石很好奇,言尚会不会为暮晚摇做到这个地步——

那日南山一战,言尚和暮晚摇站在一起。一介文臣,居然可笑地说什么护一位公主。

蒙在石很想知道,当涉及自己本身利益的时候,言尚还会不会继续选暮晚摇,而损害他自己的利益。

言尚盯着蒙在石许久,说:“……大王的要求实在苛刻,让我心乱,我一时间无法给出答案,需要多考虑两日。”

蒙在石面上便浮现一种放松般的、嘲讽的笑,紧绷的那根弦也微微松下。他向后靠了靠,心想:不过如此。

心中同时充满一种对暮晚摇的愤怒:言尚也不过如此!

言尚对你的喜爱也不过如此!

……而你凭什么觉得他比我好,明明在面对自身利益的时候,言尚也会考虑他自己!

蒙在石敷衍的:“那你就去好好考虑吧。按照你们大魏的说法,本王一言九鼎。只要你辞官,只要你保证不尚公主,本王即刻放弃和亲,离开大魏,绝无二话。”

言尚不语,俯身向他行了个周正的礼数,转身就向门外步去。

跟在言尚身后的、东宫派来的那个官也慌张地跟乌蛮王行个礼,出去追言尚了。

这个官紧张地追着言尚:“二郎,你可千万不能听那个乌蛮王的话,真的去辞官。你如今前途不可限量,只要稳稳在这个官位上待着,不出什么错,即使熬资历,也能熬到中书省的上流去……万万不能辞官啊!”

这个官员是东宫的人。

太子目前对言尚的态度,还是支持为主。太子无法伸手插入中书省,然而中书省又是那般重要。如今也就一个言尚在中书省罢了。

言尚目前没有出过什么错。太子便也希望言尚能在中书省一路高升,提升太子的话语权。

这个时候辞官,简直是傻子。

走在廊下,听着那个官员喋喋不休的劝阻,言尚耐着性子说自己要考虑,并不是现在要答复。那个官员看他语气温和,便也不觉得言尚会烦,就越来越废话连篇,嘀嘀咕咕。

重重绿荫照在廊子上,光从外倾泻而来,如流云瀑布一般,落在那一身青色的竹叶纹袍上,光再落在言尚的侧脸上。

只一个背影,便让人觉得他气度高华十分。

后面啰嗦不住的官员也看得一时惊叹,心中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惋惜——

言二郎今年也不过堪堪十九。

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,都没有达到他最好的年华。

这般年轻有才的官员,真的要是辞官了,是中枢的损失。

言尚则面上温和,内里心浮气躁。蒙在石的话到底对他造成了影响,那人用公主来逼他,然而他一旦辞官,又很可能被乌蛮人追杀……前后都是悬崖,这路实在难走。

言尚大脑飞快转,想着蒙在石,琢磨着那人的每一个表情、每一句话,又恍惚地想到南山那天发生的事,蒙在石最后中箭、离开时以手指他的那个微妙表情……

言尚一下子停住了脚步,察觉到了不对。

蒙在石离开南山时回头看他和暮晚摇的眼神——

那种高高抬起、轻轻放下的态度!

言尚心跳剧烈,察觉自己捕捉到了一丝灵感。他拼命让自己冷静,顺着这个思绪向下想。又一下子,想到前段时间刘相公给他出的关于大魏军队和乌蛮军队区别的考题。

言尚最后给出了刘相公一份不管是谁、都理所当然忽视掉了的答案……老师这两日家中有杂务,他既没有操心言尚最近在做什么,估计也没时间看言尚给出的那个答案。

但是言尚自己将那个答案和蒙在石那个微妙的态度相结合,他手心捏满了汗,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——

蒙在石在诈他!

蒙在石根本不想和大魏为敌,根本不想计较暮晚摇想杀他的事。

蒙在石来大魏,暮晚摇也许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原因。能得到很好,得不到也无所谓……乌蛮王来大魏的目的,本来就不是丹阳公主!

想到此,言尚脚下步伐不由加快。他急需回中书省,急需整理自己的思路,再用自己的思路说服中书省的大官……

言尚步伐加快,走出廊子下台阶时,撞上了一个人。

言尚忙道歉行礼。

那个人也回了一礼,用字正腔圆的大魏话回答:“没事,是我撞了郎君。”

侧了下肩,言尚睫毛尖轻轻跳了一下,抬头看向和他撞上的这个中年男人。

对方一派和气,是大魏人士的长相,不类乌蛮人那般五官深邃。但是对方的衣着打扮,又是乌蛮人的样子……言尚若有所思:“大魏人?”

对方眼眸一缩,冷淡地、警惕地后退一步,再次行了一礼,走入廊子里了。

言尚身后的官员不屑道:“这个人我有印象。他也是这次乌蛮来的使臣之一。看他的样子是大魏人,却认贼作父,把自己当乌蛮人,和我们大魏做了敌人。没骨头的东西,丢人现眼。”

言尚轻声:“各人有各人的难处,我等不窥全貌,还是不要轻易评价的好。”

官员叹:“哎,二郎,你就是人太好了。这样是不行的。”

言尚笑了一下,这才收回目光,离开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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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和言尚撞到的人,正是南蛮派去乌蛮、跟随乌蛮人一起来长安的南蛮使臣,罗修。

罗修听说乌蛮王中了箭,就急匆匆来挑拨乌蛮和大魏的关系,准备言辞激烈地希望乌蛮管大魏要个说法。

罗修准备了许多慷慨激昂的话,陈述大魏是如何不将乌蛮放在眼中。

但是被人领入书房门,一看到披衣坐在里面的、长发披散、粗犷十分的青年人,罗修一下子愕然:“你怎么在这里?乌蛮王呢?”

蒙在石似笑非笑。

到这时,罗修才恍然大悟,知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乌蛮王。

罗修脸色青青白白,意识到了乌蛮对自己的不信任。

罗修这一日在书舍中没有从乌蛮王那里讨到好处,知道乌蛮不信任自己,那自己想要的讯息必然也会被乌蛮卡住。既然如此,罗修就打算利用自己在大魏人眼中的“乌蛮使臣”这个身份,自己来为自己做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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翰林院中,刘文吉因为待了太久,出去的时候被一个不耐烦的内宦责骂。

内宦彼此之间的歧视,并不比士人对内宦的歧视要轻。

罗修经常来翰林院这边查找大魏的资料讯息,这个叫刘文吉的宦官,他也见到了好多次——对方经常被责罚。

罗修神色一动,对那几个推搡瘦弱内宦的老内宦道:“你们在做什么?!”

那边人回头,见是乌蛮使臣,内宦们脸色微妙,纷纷低头,说惊扰了贵人。

罗修便将他们训了一通,用乌蛮人那种趾高气扬的方式,从他们手边带走了刘文吉。而出了翰林院,走出官道,到一拐弯古树旁,刘文吉就停了步。

刘文吉侧头看他,眼神古怪:“郎君刻意救我,是有什么目的吗?”

罗修:“……何出此言?”

刘文吉淡笑。他眼神冷淡,说的话透着那种现实的漠然感:“我在翰林院见到贵人已经很多次了。之前我多次受责,不曾见贵人出手相助。这世上的冷眼旁观,我见到的多了。你救我,必有所求。你想求什么?”

罗修已经不算是真正的大魏人了。他甚至没有听出刘文吉不自称“奴”,而是称“我”。

他只是觉得这个内宦,不像旁的内宦一样给人阴沉的感觉。但是这并不是说刘文吉的气质多好,和旁的内宦不一样……罗修在刘文吉身上感受到的,是那种骨子里的冷寒感。

那种对世事的漠不关心。

罗修便试探地和刘文吉说了几句话,可惜这个内宦是真的冷,根本不怎么接他的话。无奈之下,罗修说了自己的真正目的:“……其实这事对你也不麻烦。我只是想知道大魏的真实情况,比如兵力如何,财务如何,官员们和皇帝对大魏外的势力看法如何……我想要大魏详细的资料。如你这样经常出入宫廷和官寺的人,知道的秘辛应该比旁人要多得多。”

刘文吉垂目看他,若有所思。

罗修硬着头皮:“而投桃报李,我也可以帮你一个忙。”

刘文吉:“你要知道大魏的真实情况做什么?乌蛮想和大魏开战,还是想联合周遭小国和大魏开战?”

然而不等罗修解释,刘文吉又打断:“无所谓。你不用告诉我。不提你说的是不是实话,知道的太多,对我没什么好处。”

罗修:“那……?”

刘文吉唇角噙一丝若有若无的笑。

他眯眸,看着黄昏时天边轰烈绚烂的晚霞,看四野昏昏,夜幕即将到来。

刘文吉缓缓道:“我可以与你合作。而我要你帮的忙也简单。陛下身边的大总管,有三个他最看重的弟子,是大总管培养起来给他接班的。三人中,我是势力最弱的一个。

“我要你去接近那两人。然后在陛下面前、总管面前夸其中一人。陛下疑心重,大总管不敢忤逆陛下,会怀疑你夸的那个内宦,和乌蛮有勾结。那个内宦会被秘密处死。

“然后大总管气急败坏,会查是何人做的。而你频频接触另一个内宦。轻而易举,大总管就会怀疑是那个活着的内宦去陷害死了的那个。”

罗修喃声:“两个得力弟子不在了,大总管身边就剩下你一个。他就只能用你了。”

刘文吉勾了勾唇,眼底一派冰寒,覆下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神色——

没办法。

想往上爬,手上就不可能干净。

这才是他向上爬的开始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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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修答应了刘文吉的答案,刘文吉称只要第一个内宦死,刘文吉就会把罗修要的资料给罗修。

二人只仓促碰了一下头,之后见面,依然是与对方不熟的态度,并未引起翰林院内部的怀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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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刘文吉在翰林院遇到了丹阳公主一次。

那日晌午,官员们都去用膳了,刘文吉磨墨之时,听人报说丹阳公主到来。

刘文吉心脏狂跳,然而他躲在角落里,暮晚摇又是那般高贵美丽的公主。她金翠玉华,琳琅满目,身边围满了官员,她的眼中根本没看到刘文吉。

暮晚摇只在翰林院的外厅站了一会儿,似随意看了看他们这里在忙什么。得知翰林院正在听秦王的命令,为大典和陛下歌功颂德,暮晚摇唇角翘了翘。

暮晚摇嘲讽道:“你们倒是真的很闲啊。”

领着暮晚摇的是一个年轻文秀的官员,年纪轻轻,已是翰林学士加身。据说这是某一年的状元,暮晚摇记不太清。但是这位状元听了暮晚摇的话,居然表现出了一丝不悦。

这位年轻的翰林学士不卑不亢道:“我等不过只有手中一笔,为朝廷写文写诗而已。职务如何,一来一往,皆是中枢之意。殿下这般莫名其妙将我等讽刺一通,是何意?”

暮晚摇看到敢当面怼她的人,都要认真看一眼。

暮晚摇说:“听你的意思,你也是想说自己的职务太闲,太没有意义了?”

年轻学士一怔,正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,暮晚摇就将脸一正,淡声:“你们很快就不闲了。”

说罢,暮晚摇也不在翰林院中多看,转身就走。

公主走后,一个中年官员才叹气着推了推之前那个反驳公主的年轻官员:“衍之,你可真是敢啊。和殿下这么说话,不怕殿下治你一个不敬之罪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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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过了两日,秦王这边催着蒙在石弄走和亲公主不成,蒙在石那边一直含含糊糊地打哈哈,让秦王怀疑自己这个合作对象是不是根本不热衷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