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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2、第 232 章(1 / 3)

作品:《大清要完

永定门外,进京贺寿的驼队一眼望不到尾。苏敏官倚着一棵大柳树,一边分心观察骆驼,一边注视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。

没有他熟悉的身影。

算算时间,她再磨蹭也应该出来了。就算她跑去便宜坊吃一顿烤鸭给自己压惊,此时也应该结账走人了。

灰黄色的太阳挂在天上,缓缓滚动。灰色的土城墙投下笨重的影子。风沙穿过落了叶的树枝,把地上的土石吹得原地乱滚。

苏敏官的心思跟着那些石头乱滚。这几日捻匪作乱,地方官员剿匪不利,不敢上报,捻军一度兵临卢沟桥。京城罕见戒严,查得异常仔细。口音不对都能被盘问半天。

他记得自己幼年时上京。当时也正值什么皇家节日,喇嘛庙门口排起长长的喇叭,低沉的乐声震得他头疼欲裂。十字路口戒备森严,全幅披甲的满洲将军纵马扬威,吓得他险些哭出来。

然后他就怎么也不肯下车,觉得这京城是天下最可怕之处。

今日再临,心有余悸。

他像一只埋伏在丛林里的虎,乌黑分明的眼,盯着城门口的一草一木。

他倏地直起身。

一个马戏团正在过城门。其中一匹马突然受惊,左冲右突,鞍镫乱甩,马奴拉不住,反而被踹倒。其他几个驯兽的连忙冲上去帮忙。守城门的把总营官连忙避到小屋里。

趁着一片乱,苏敏官假装上去帮着牵马。马戏团的以为他是热心群众,守城门的以为他是马戏团的。在马儿的嘶鸣声中,他趁机闪入城门,被七手八脚胡乱搜了身,然后匆匆融入川流的人群当中。

不远处的篱笆墙下,不声不响闪出两个青衣营官,用安徽方言轻声交谈。

“李大人说了,那个红毛洋人背后应有中国人指使。就是这个吧?”

“查出叫什么了吗?”

“走!跟上再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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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玉婵张目向外望。外面果然已等了一顶小轿。抬轿的轿夫神气活现,穿着宝良府里的统一号服。

林玉婵迟疑,退后一步。

她过了两个月半饥半饱的日子,胳膊腿儿细如麻杆,走两步路就心慌,再要像当初似的抡拳头揍宝良,已经毫无胜算。

她强迫自己静下心,和颜悦色地问:“我到底是怎么洗清罪名的?请你跟我细说说,我好心里有数。”

“就是……就是我阿玛动用关系,另……另咨总理衙门缓颊,放你出来了啊。”宝良笑道,目光四处乱瞟,“我、我阿玛桃李满天下,有人争着给他办事儿呢,自然……自然一切顺利。当然我也跪了好几天……”

宝良今日容色有点憔悴,好像几天没睡好,看她的眼神躲闪,说几句话就赔笑。

“好啦,我这边践约了,林姑娘跟我回家吧。”

几个健壮的婢子跟上来,半拉半拽,把林玉婵往门口的小轿子里塞。

林玉婵:“等等!”

一个行人侧目。

宝良的神色狰狞了一瞬间,朝那行人喝道:“我接我自己媳妇回家,看什么看!”

他现在有婚书在手,可不算强抢民女,算合法接亲,谁敢有意见?

刑部的人全都眼瞎耳聋,一点没拦着。林玉婵出了这个门就和他们没关系。

林玉婵被人推进小轿,掀半个帘,认真看外面景色。

灰色的墙,土色的路,远处喇嘛庙的白塔金顶。小贩拖长了声音吆喝磨剪子戗菜刀。

轿子在一个小四合院门口停下。

林玉婵怀疑地问:“裕大人府上?”

“不不,是个别院。”宝良殷勤让她下轿,“先住两天,洗一洗,养一养。你看你都瘦一圈……”

院子里倒是新打扫过,里外两进,墙面有新漆,地上落叶扫在角落,石砖地上仓促摆着几盆花。

一个大麻袋,歪七扭八地堆在敞开门的堂屋墙边。看体积,像是自己之前带来的行李盘缠。

林玉婵屏息而立,过了几秒钟,才平心静气,对宝良道:“既然是裕大人运筹帷幄,救我于水火,我理应前去拜谢。你们不是最讲礼数吗?怎么不带我去见他?我做了你家媳妇,也总得拜见公爹吧?”

宝良用食指抹了抹冬帽缝里的汗,笑道:“他……可能还有点生你的气。最好别见。先让他适应适应。”

林玉婵心想,裕盛出手救她,反倒生她的气?

她敷衍:“先让我看看行李少没少。”

说话间,林玉婵已经迈入堂屋,检查自己的行李。

除了随身银两和铜钱不翼而飞,其他东西倒是一样没少,连个梳子都胡乱丢在布袋里。看来刑部的人知道她没什么油水,抄东西也抄得很马虎。

宝良凑到她身后,笑问:“喜欢这里吗?”

他这一个月过得不痛快。父亲裕盛大概是犯了太岁,莫名其妙被李鸿章摆了一道,焦头烂额应付不暇,白头发都多了一大把。他这个做儿子的,原本是回京休假,打算好好放松几个月,此时也不得不床前尽孝,承担起照顾老父的责任。没时间去探望他心爱的姑娘。

裕盛脾气上来时,随意打骂呵斥,罚跪罚写字,他也得受着。

但在他心里,希望的小火苗始终未灭。他多日的等待守望终于开花结果。林姑娘获释了!

当然,他不上朝,其中因由他也弄不清楚,也许就是太后天威难测,谁说得准呢。

他付出了无数努力想要把她救出牢狱,眼下她机缘巧合,提前获释,虽然有点打乱他的计划,但也算是殊途同归——说不定是老天爷见他心诚,有意推他一把呢!

宝良也不说破,等着姑娘感激涕零。

这个金屋藏娇的别院是仓促收拾出来的,虽然不大,里头铺陈了不少珍玩,应该比她在上海那个小破楼要舒服得多。

他摆着灯烛红纸,美滋滋地看着她拆行李,心想等生米煮成熟饭,她就算知晓自己案情的真相,估计也闹不动。

宝良忽然看到林玉婵拿出个漂亮的男式小帽。他眼一亮。

“马聚源的帽子!给我的?”

不由分说抢过来,摘下自己头上冬帽,把这新的往脑袋顶一戴——

林玉婵一瞬间来火,冷冷道:“这帽子是南方人戴的,您怕不合适。”

宝良是个典型旗人大扁头,把那帽子往脑袋上扣了好几次,果然尖尖的扣不下去。

他没好气地扯那帽子:“为什么不买个大点……”

突然,咔哒一声轻响,脖子上冰冰凉。

宝良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,当场有点腿软,两只手立刻举高,“林姑娘,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