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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(2 / 2)

作品:《尚公主

“这些麻烦事……交给我们这些男人做才是。”

暮晚摇垂下头,拥被跪坐,面容朦胧。在黑暗中躲了半天、静了半天,她声音轻轻的、颤颤的:“言二哥哥。”

言尚:“嗯?”

他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上沾着的水雾,听到她的哑声:“你有没有觉得,我很不好?”

言尚静片刻,心脏疼得如被人猛力攥住死握一般。他微笑,声音却有点儿变了:“怎么这么说?”

暮晚摇:“我脾气不好,总是骂你,打你,说你,嘲笑你。我和不只一个男人发生关系,我在乌蛮的过去肮脏得我自己都不想提。我色厉内荏,跟你说我不在意,可我实际上还是在意。我和蒙在石的关系……又那么不一般。

“我没有解决了这些事,就来招惹你。你本来心无尘埃,也不喜欢谁,也不懂情不沾爱……你原本可以好好地当你的官,我却隔三差五让你来为我的事烦恼。我……你有没有一刻,想过与我断了呢?”

言尚怔怔看她,说:“我是什么样的人,殿下应该清楚。”

暮晚摇“嗯”一声,淡淡的:“知道,所以才招惹你。知道你这个人非常认真,一旦做了的决定,轻易就不会反悔,不会回头。所以哪怕我再坏,只要我不提,你就不会跟我断,对不对?”

言尚:“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。殿下总觉得我是因为同情,因为包容……然而这世间,我同情包容的人太多了。我同情谁,并不意味着我会牺牲自己去喜爱谁。

“难道我自己真的是什么圣人,又有多好么?在外人眼中,我小小一个八品官,无才无华,竟和殿下牵扯不清,实在是自不量力。

“殿下博学多才,我却宛如一个乡下白丁,在殿下面前,什么好书奇书都没看过。听闻殿下才学极好,能诗能画,然而我却木讷无比,于诗词一道,恐怕一生都无法和殿下比肩,不能陪殿下一起吟诗作赋。

“殿下弹的一手箜篌,当日初闻,宛如仙音下凡。而我什么也不会。只觉得殿下的箜篌弹得好,却连所以然都说不出来。那日我为殿下所惊艳,至今难忘。只是殿下平日不碰这些,我不知何时才能听殿下再弹一曲箜篌。”

暮晚摇偏过脸来,定定地看着他。

言尚最后说道:“……是我配不上殿下才是。”

暮晚摇望了他半天,才歇了的眼泪,又忍不住簌簌地开始掉。

许是听到抽泣声。他抬目向她看来。

暮晚摇哽咽:“我真的不想告诉你我以前的事,不想让你看到以前的我。我在乌蛮……还有好多事,我都不想让你知道。”

言尚哑声:“无所谓。我本也不想知道……殿下一生不愿说,我一生不会过问。”

暮晚摇捂脸颤抖:“你说过、你说过,过去的事如影随形,永远不会过去的。”

言尚心脏再是一痛,想到那是还在岭南时,他说过的话。

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,他那么说的时候,暮晚摇听了,多难过呀。

言尚道:“是我当时年少,认知不清。过去是虚无缥缈的,本就不应有多少分量。重要的是以后。我们好好过余生,不要让过去影响到自己才是。”

暮晚摇从手掌中抬起泪水涟涟的一张脸,水光盈盈,她望着言尚,目中凝着一层雾。

她哽咽叫一声:“言二哥哥。”

言尚:“嗯。”

暮晚摇缓缓地,推掉自己身上罩着的被褥,露出她的一身雪白中衣。她就跪在床上,一点点向床畔坐着的言尚爬了过来。她爬到他面前,仰脸看他,言尚俯下身来。

她试探地,凑上前,在他唇上轻轻挨了一下。

言尚眼睛弯了一下。

这才确定他还是她心中的言二哥哥,永远包容,永远美好,和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。他是她心中最好的人,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好的人。

暮晚摇抱住了他的腰,将身子埋入了他怀里。她开始淅淅沥沥地搂着他的脖子哭,言尚抱住她,轻轻拍她的后背,也不说话。她在他怀里小声地哭,哭得全身哆嗦,泪水沾湿他的脖颈。

言尚的心也跟着她淅淅沥沥地下一场雨。

暮晚摇断断续续的:“我好喜欢言二哥哥。”

言尚抱紧她。

正这时,外面侍女敲门。暮晚摇抽泣一下,茫然抬头,言尚说:“是我让夏容熬了点儿药汤。殿下今日在冰水潭里站了那么久,殿下身体又不好,我怕殿下生病。殿下把药汤喝了,好么?”

暮晚摇点头。

言尚叹:“摇摇真乖。”

夏容进来,端药汤来,看到公主乖乖地盖着被子,被抱在言二郎怀中,居然听话地任由言二郎取了药汤,喂给她喝药。夏容惊叹,心想还是言二郎对公主有办法啊。

暮晚摇靠在言尚肩上,忽然道:“方桐他们……”

言尚温声:“殿下不要管了。我会想法子放他们回来的。”

暮晚摇便不说话了。

而夏容在旁迟疑半天,终是硬着头皮道:“二郎,东宫的人已经催了很久了,问你到底还进不进宫。”

暮晚摇抬头疑惑看言尚,言尚说:“抱歉,让东宫来接的人先回去吧。我一会儿自己去便是。”

暮晚摇:“你要走了么?”

言尚低头看她,温声:“你睡着了我再走。”

暮晚摇这才放下心,重新低头乖乖喝药,她又道:“我想吃你之前给我的那种糖。”

言尚愣了一下,抱歉说:“改日让我家人多寄点儿来。”

暮晚摇抿嘴,一脸写着“不高兴”。言尚低头,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。

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,低下头时,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小公主又翘起嘴角来,有点儿高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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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宫的意思,是杨三郎就不出面了,这件事的和解,太子另派了一个官,和言尚一起去向乌蛮王赔罪。

私下里太子说,怕杨嗣和乌蛮王见面了,又得罪乌蛮王,不如把杨嗣关起来,闭门思过,省得出去惹事。

言尚自然说好。

中书省对言尚的行为也颇为不满,然而刘相公这两日因为一些家事,并没有在中书省。中书省便只是讨论,不好趁着刘相公不在的时候,动人家学生。

东宫和中书省都催言尚去跟乌蛮王赔罪,言尚这般好脾气的人,自然是和东宫派来的人,天天去赔罪。

只是乌蛮王不见他们。

东宫派来的官受不了,三天就换了三个人,倒是言尚雷打不动,带着礼物,日日登门拜访。乌蛮王不见他,言尚在院中站一整天吃闭门羹,都神色不变。

让陪他一道的人叹为观止。

感慨此人涵养,非常人。

第四天的时候,乌蛮这边大概也被提醒了,觉得折磨得差不多了,才放言尚进去,将礼物放下,可以见乌蛮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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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在石中了箭伤没几日,居然已经能下地了,看样子,神色冷峻,和昔日根本没什么差别。

双方在书舍见面,蒙在石披衣而坐,冷冷看着言尚和东宫的另一个官进来,将暮晚摇射杀他的事,定义为一场误会,希望乌蛮王原谅,私下和解。

蒙在石看着言尚垂目而立的样子,心中则想着秦王告诉他的消息,原来这人就是言石生。

呵,难怪。

蒙在石懒洋洋道:“拿些礼物,就想揭过差点杀了本王的事?本王的属下,可是至今被你们关着啊。”

言尚道:“大王若是要人,随时都可放。”

蒙在石:“你当日射的那一箭……你倒是连牢都不用坐?你们大魏的风俗,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啊?”

言尚抬目,端详这位粗犷而坐、肆意地把玩着书案上的一方砚台的乌蛮王,道:“大王想如何罚我?”

蒙在石慢悠悠看他一眼,心中记恨因为对方一个计谋,就引起战争,害乌蛮打仗打了两年。虽然灭了赤蛮,乌蛮也从中得利。然而言尚一开始那主意,可分明不安好心。

蒙在石答非所问:“本王这两日养病时,看了你们大魏的书,本王才知道,原来乌蛮的‘蛮’字,在你们大魏,不是什么好话啊。”

他冷笑一声,砰地将砚台砸在案上,让言尚后方的那个官员哆嗦一下。

蒙在石阴沉看向言尚:“原来两国虽结盟,大魏却从头到尾是瞧不起我们的。将我等视作蛮夷,称为‘乌蛮’,根本不是好话……偏偏我等不知,引以为荣,被你们大魏人,在心里嘲笑了很多年吧?”

言尚老神在在:“贵国如何称呼一事,我确实不知,当日盟约我不在场,此事也并非我负责。贵国若是想改国名,也随便贵国。我会说服我国君臣,积极配合,绝无二话。只是一个名字而已,全凭大王的意思。”

蒙在石冷目看他。

道:“丹阳公主……”

果然,他一提这四个字,言尚那温和的眼眸微有变化,看向他的眼神厉了一些。

蒙在石冷笑,道:“丹阳公主想杀我的事,我可以不计较。但是你既然也动手了,你要护她,就要为此付出代价。我听说你本人没什么才学,当这个官当到这一步,都是靠丹阳公主的提拔。你若想我平息怒火,不牵连无辜人,我给你一个选择。

“你从此罢官,五年不当大魏的官。我就绝不提南山之事。”

言尚身后的官员脸色一变,立刻:“大王欺人太甚!二郎,不必如此!”

言尚却是看着蒙在石半天,淡声:“我若罢官,你也不再提和亲之事吗?”

蒙在石觉得可笑:“你一个小小八品官,觉得自己足够重要,和公主和亲一事是可以相提并论的?也罢,你想要我放弃和亲之事,恐怕还要再加一个条件。”

言尚微笑,道:“你还要加什么条件?”

蒙在石眼神收了戏谑色,认真地盯着言尚,半晌,蒙在石道:“只要你罢官,也终生不尚公主,我就不再为难你们!”

言尚面不改色,含笑道:“大王怎么不干脆让我随大王回乌蛮,帮大王出谋划策,帮大王做事呢?”

蒙在石也含笑回答:“本王是怕你帮我本王做事,越是帮,本王越是被你骗得一团糊涂,做了亏本生意啊……言石生。”

空气僵凝。

二人眼中都含笑,却笑意冰冷,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。

而言尚身后的小官,快被他们大胆的对话,吓得晕过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