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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7、第 267 章(1 / 4)

作品:《大清要完

“阿福叔是被贩来的猪仔,已来了十多年。”梁羡亢奋地攀过一道矮墙,抄近路来到位于使命湾(missionbay)的在建火车站外围,一边兴奋地说,“他说他在广东是洪门大佬,行九的守口,造过反,杀过官,我们开始不信。但是这回吊索断,他被钢轨砸,痛得要死一声没吭……”

苏敏官忍不住提醒:“行九的守口算不上大佬。”

“反正是很厉害的人……”

梁羡忽地住口,困惑地回头,仔细打量苏敏官的容颜。

“不对……阿福叔说,洪顺堂金兰鹤,留着大胡子,是个虎虎生威的好汉,今年应该高寿五十九……你多大?有三十岁吗?”

林玉婵难以置信,一下子串起诸多往事,全明白了。

轻声对苏敏官耳语:“我们在广州救猪仔时,那里面有洪门兄弟,但是不多。”

“因为很多人已经提前被贩卖出洋了。”苏敏官快速接话,眼底闪着同样振奋的光,“秘鲁、古巴、美国。哪里有。”

他们倒在半途,没有看到起义最终的结果:那个蓄着大胡子、虎虎生威的金兰鹤未能带领同仁们闯出新的天地。他以身殉道,被官兵割了脑袋,死不瞑目地注视着一干倒下的兄弟们。

梁羡带路,拐过一座山坡,凹陷处搭着一排白色小帐篷。

那就是华工的住所。而白人工程师和监工们则住在火车车厢里。

美国东西铁路动脉已经完工,但还有不少分支路线还在修筑当中。加州的烈日和崇山峻岭当中,仍旧遍布无数华工的身影。

罪恶的剥削依旧在持续。

林玉婵犹豫片刻,跟了上去。反正火车没票,陈兰彬决定先行设立筹办公使馆,留洋学童们还在旧金山旅舍。旅途劳累,在补眠。

少她一个帮手,应该不是问题。

苏敏官掀开一个帐篷,里面一股馊米饭的味道,铺盖上黑棉絮裸露,躺着几个干瘦的人。

他容色微动,辨认许久,轻声叫:“阿福哥。”

华工陈阿福欠身,突然吃力地爬起来。他的胸前用红绳串着一截黑乎乎的南瓜柄,荡来荡去,显得很可笑。

“敏……官?你长这么大了?我以为你们……”

十余年未见,上一次分别,还是在兵祸绵延的广州。苏敏官还是个未来得及烧香拜祖、不怎么听话的后生仔。

阿福哭得像个孩子,泪水顺着脸上的褶皱溢出来,呜咽着询问一个个人名。苏敏官一一作答。大多数已不在世。

阿福抬手,想摸他脑袋,胳膊却沉重地抬不起来。苏敏官这才发现,他的双手发黑,赤`裸干枯的双脚脚趾也是反常的灰黑色。发着烧,满身虚汗,是感染后败血症的症状。

“我没事啦。”阿福虚弱笑道,“被钢轨砸伤了,看过郎中,养一阵就好了。你坐,你坐!”

苏敏官狐疑问:“看的什么郎中?”

阿福得意地指着身边一个皮包骨华工:“阿双被卖猪仔前,在澳门跟着师傅学医的!唔,铁路公司也派人送了药,很管用,不要紧!”

被点名的阿双憨厚笑笑,却在阿福转过脸的时候,朝苏敏官微微摇摇头。

苏敏官垂下眼,不说话。

林玉婵检查阿福枕边几瓶西药,皱眉,发现是含鸦片的止痛药。

阿福说,他们是被狗官和奸商勾结,塞进船舱,卖到美国来的。一艘小帆船挤了四百人,三个月后靠岸,只剩下一半,剩下的病死饿死,陆续抛入海。阿福机灵,上船前在地上捡了个南瓜。在饥饿干渴到极限的时候,几口干瘪的南瓜肉续了他的命。到了美国,他把剩下那截南瓜柄挂在脖子上,当做护身符。这南瓜柄保佑他逃过了无数次雪崩、塌方和滑坡,成为中央太平洋铁路幸存华工中资历最老的之一。